鸣沙中学首届高中生(甲班)(照片提供:宋学尧)
七十年代的鸣沙中学
黎敬忠/文
年春,有两件大事震撼着我:一件是鸣沙中学由初中改为全日制高级中学。这样,中宁县就呈中宁中学、鸣沙中学、枣园中学三座全日制高中鼎立局面,为全县学子撑起一片学海蓝天。二是我被录取为鸣沙中学首届高中生。
盼望上学,是农村娃的一种本能。电影《冯志远》中山娃子满山跑着喊“我要上学……”的镜头,好象就有我的影子。一冬天,当听说要设立高中,我骑上旧自行车,沿七星渠坝,过洪柳沟渡槽,一趟一趟地跑,不断地到学校打听上学事宜。后来名额下来有我,我高兴地满洪柳沟乱跑。当时,每个大队三个名额,二道渠大队有我、张立怀、宋天才。可是宋天才父亲在队上为了早“吃粮”,就给儿子多报了一岁,宋天才因超一岁不能上高中。我又去找渴望上高中的初中同学高建堂,动员他赶紧找大队干部上高中。又与大队干部和学校千磨万缠,高建堂作了替补,也报上了名。鸣沙中学后来成立文艺宣传队,我拉板胡,高建堂拉二胡,成为绝配,成了知音。高建堂后来成为教授级国家一级作曲,宁夏歌舞团指挥。宋天才当时到鸣沙公社当了青年干事,成了我们那时候最早参加工作的“革命干部”。五道渠大队的首届高中生是朱学文、王玉英、贺桂英,养马大队是韩福忠、樊新生、徐万扬。
七十年代的鸣沙中学正处在一个特殊的年代,原来的秋季招生改成了春季招生。鸣沙中学在特殊的年代有着特殊的情况:一方面,涌入了一大批全国各地支宁教师,学校成了中国的卧龙岗,但需要“卧龙先生”去组织、引导,才能生成教学战斗力;另一方面,动荡年代的时代也遗存下来一些“病情高发”——“打倒殷思齐”、“打倒苏仲琛”等毁坏老校长名誉的标语还没铲去,校风需要治理整顿,人心需要安抚慰藉。为了组建好队伍,把教育引向正规的路子,县委从全县干部中选中了祁生华来鸣沙中学主政。祁生华,年生,中宁县枣园人。18岁当中宁县宣传部副部长,19岁任枣园中学校长。有十多年的基层教育经验。他既有励精图治出成绩的荣耀,亦有挂牌戴帽受冲击的磨砺。不管顺逆,府城深厚,治学有方。祁生华临危受命,乘羊皮筏子从黄河北岸的枣园南渡,来到鸣沙中学,走马上任。
鸣沙中学首届高中生(乙班)(照片提供:张立怀)
稳定思想,组织队伍是祁生华到任后的第一个动作。于是,“三结合”的“校革委会”成立了,团总支成立了,“红卫兵团”(相当于学生会)建立了。比我低一级的杨森林同学,作为学生代表,进入学校“革委会”,任学生副主任,参与学校的决策工作。韩继军、王秀池两位老师和我、朱学文、尤学兰、张少斌等组成了团总支。王兆礼则担任“红卫兵团”团长,杨森林的政委。杨森林、我、王兆礼三人“校革委会”、团总支、“红卫兵团”(相当于学生会)在三个组织中交叉履职担责。当时,团总支吸引着学生们积极向上。
学生们把能入团作为青年时期的最大光荣。为了入团,多少同学都‘流汗流泪。“红卫兵团”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,年以后,“打、砸、抢”己被制止,但“批、揪、斗”还在减速运行。“红卫兵”组织好了,就起学生会的作用,反之,就会反作用于教育。王兆礼任“团长”,有杨森林党政委,后面是祁生华坐阵,不但没有出现过分现象,反而成了吸引学生进步的门槛。记得当时如果入不上“红卫兵”还遗憾呢。三十年后的一天,高中同学周生虎见到王兆礼和我还开玩笑说:“我表现好了,快给我入红卫兵吧!”
组织架构一定,关心师生工作学习就成了重点。祁生华大胆使用受到冲击的老师,安排他们上教学岗位。安排业务能力强的教师担任重要课程教学。于是乎,刻讲义、编教材,加课程,比成绩,正学风,师生踊跃,校园充满了浓浓正气。我记得王景禹、陈国梁、杨宗仁、王春祥等老师课程排得滿满当当。冯志远老师代语文,还兼英语课。王景禹老师推出的每周一考试如同鞭策,催人奋进。杨宗仁老师晚自习提壶开水拿杯子坐在教室里与学生一起读书。课堂上《捕蛇者说》、《疱丁解牛》等古文,杨宗仁老师脱稿演讲,信手拈来,十分迷人!我学古文如同“馋虫”就是他勾起来的。
祁生华利用组织扭转校风的同时,还十分关心师生工作、学习和生活。白玉祥初中与我同班,毕业时数学特别好,渴望学习。但初中毕业后,父母去世无人照顾,无法上高中,经后勤黄安仁介绍,祁生华安排白玉祥到鸣沙中学后勤工作,准其听课自修,跟班考试。他是最早的走读生,后来终成副教授级教师。宋天才则由祁生华推荐,当了鸣沙公社青年专干,走上仕途,事业有成。王兆礼率直果敢,安排到了“红卫兵”群团公干。祁生华任强恤弱,师生无不敬之。
七十年代的鸣沙中学,最大特色是校办工厂。在祁生华主导下,由“革委会”副主任肖向东老师带领学生开办校办工厂。肖向东与王秀池是夫妻,同为河北廊坊人,为人极厚,待学生如兄妹。二人虽然学历不高(师专),但钻研业务,吃苦耐劳,学用结合。肖老师带领同学们绕半导体线圈,缠电机铜线。每一周都有几个班实习。庞国兴,字写得好,学习好,绕电机铜线一绝,后留校当了教师。张立怀酷爱无线电,后来上了南京大学无线电系,毕业分配宁夏广电厅工作,成了高级工程师,他给我做了台“红灯收音机”,作为结婚礼物,我至今还保存留念。
我常想起祁生华在鸣中的日子。那时候,王景禹老师在班会上大声讲:“我敢说,象朱学文他们的学业,拿到全国去比,也是数一的!”除学业外,学校德智体也全面发展:“三大球”全县夺冠,文艺演出代表中宁县慰问解放军部队,后来以鸣沙中学学生为主组建了中宁县文艺宣传队:高建堂、单玉才、杨双才、李学忠、高立兵等鸣沙中学的学生,成为中宁县文艺宣传队骨干,高立兵后来还成为兰州歌舞团团长,与高建堂一样,至今依然活跃在舞台上。我也常想起鸣沙中学的大肉包子——能够将鸣沙中学的大肉包子买到手,比过年都快乐!年清明节,我与腾惠、张立怀、朱学文、王学仁等同学,从银川驱车回鸣沙上坟,南山扫墓毕,到鸣沙街找到王建华,让他爱人张兰珍按照鸣沙中学的配方,包了大肉包子,确实解了一回馋,但不完全是白玉祥那时的味道了。据说,鸣沙中学大肉包子的配方在白玉祥手里。
白玉祥调县上城镇中学当老师教数学,全区课堂讲课比赛获自治区第二名,声名鹊起,事业顺风顺水。然而,针织厂下马,爱人任学芳下岗了。情急之下,白玉祥掏出配方,开一家“鸣中包子館”,顾客盈门,生意兴隆,因祸得福,挣了不少钱。九十年代末,鸣中学长、中宁五金公司经理党金山在工作之余开了家歌厅,想加开餐馆,问白玉祥要走了包子配方。没想到驱车到鸣沙中学工字房东面那口古井里取水配佐料时,纸条被风吹落井里,遂罢了开包子馆念头
祁生华年前在枣园中学当校长。年至年5月在鸣沙中学当校长。至年5月年8月在中宁中学任校长。年8月调任中宁县文教局当局长,开始了治理中宁县的“中、小、幼,科、教、文”。鸣沙中学两年多虽短,但开启的学风之门,延续到后来历届。
鸣沙中学七十年代首届团总支成员
我是“文革”后鸣沙中学入团最早的一批团员,与王兆礼、杨森林、朱学文、尤学兰、张少斌等在团支部及学校其他组织中服务。
鸣沙中学里宿舍连成排,一样的门,找到自己的宿舍得用心,不留神会走错屋。一间屋,半间炕,睡六个人。我与高建堂、李长林、王治汉等睡一炕。宿舍无水,无卫生间。六人同炕,很有“男人味”,加之有人会尿床,气味黁列。尿床那个同学很自卑,尿了,不敢晒,怕人说。我就天天给地抱出去晒。学生宿舍发生过一件有趣的个事情:听同学们说,有个女生晚上起夜上厕所,回来看门半掩,进去就躺下了。总觉得别人也盖了她的被子。天蒙亮,发现自已进到男生宿舍,与男生睡在一个被窝里了——赶紧悄悄溜出来,回到自己的女生宿舍。是谁?传话的和进错的都在我们鸣沙中学校友群里,就不说了。
过了半年,团员增多,我从单间搬到团总支的两间大办公室,与学弟张少斌同住,条件改善很多。屋子里挂了团旗,朱学文出了墙报。朱学文是鸣沙中学的博学之士,包揽了鸣沙中学的板报墙报业务,字如同字帖,受看。后来从南开大学毕业,到银川市政府任秘书长和银川市科委主任。团总支办公室连炕有个火炉子。利用课间十分钟我把米装在钢筋饭盒里,添上水,放在盖了盖子的炉口上,等再下课放学来,香喷喷的米饭就熟了。夹点咸菜,饥肠辘辘会迎来一顿美餐。可是,饭往往被张少斌吃了,要么半盒,要么吃光。你一说,他嘿嘿一笑,把米抽子扔了过来。也好,我缺粮!白永珍和腾惠都也常常给我拿米来。最要命的是张少斌不扫地,还说老哥你是头,就扫吧。小,就由他吧。
年夏天,祁生华校长到二道渠大队包队。在罗庄队麦场上开会。胡天保说:“玉米昨晚上又丢了”。胡天保和罗明忠为生产队巡夜看玉米。我父亲说:“你们两个人专门看玉米,还拿高工分,丢了赔!”我父亲是副队长。胡天保反击:“咋能看住?一夜巡逻,眼都熬红了,我们一去他就跑了。你行?你去看”!我父亲说:“我一人看去,看谁敢偷。丢了我赔”。本当是气话,可祁校长与队长郭万金一合计,就把任务派给了父亲。
从那天起,父亲巡逻。我家有杆祖传的土枪,父亲常常上山打兔子。巡逻开始后,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到玉米地朝天放两枪。第二天背枪到打麦場转转。大家问:老黎,昨晚打啥?父亲说:“有个獾啃玉米,连着两枪都没打往,钻玉米地啦,今晚再找。”自此,每晚都有枪声,玉米果然再没丢。这件事情得到了工作组长祁校长的表扬。
秋季开学要发展团员,涉及一个同学父亲的一般历史问题,我怕得罪人,磨磨唧唧不表态,被祁校长批了一顿:“你干脆点,你还不如你爹呢!”这句话给我了震憾,就学着大胆处理团支部事宜。高中毕业后我到部队当兵,得到锻炼,加上祁校长的训导,好象不磨叽了。
我不象王兆礼真诚直率,不象杨森林闳中肆外,也不象朱学文学富五车内敛贤达,但我有我个人的性格。我岳父看问题准确,他说“黎敬忠,是棉花里面的刺”。
当兵期间,许多同学都到我家看望我父母,有白永珍、白玉祥、韩福忠、单王才等。蔡润祥为我家磨豆腐找来电线接通粉碎机,打了手压井。张少斌利用大队间检查工作机会特意去我家看望。乘我父亲去倒开水的空,他墙上摘下土枪,躺在炕上朝房顶就一枪。他不知道猎人挂枪不空枪、随时待机,只听“咚”地一声响,房顶打出一个“天窗”来,吓死人啦。后来我老爹干脆做成一个天窗。同学们在我当兵走后看望和帮助我父母,有人还帮我开了个“天窗”,多么深厚的友谊啊!
部队回来后,我被吸收到中共中宁县委组织部工作,时间是年。年8月,祁校长从中宁中学调住中宁县文教局当局长。过去的文教局,是相对独立的单位,全县第一大局,管全县文化、教育、体育、剧团、电影院、文化馆、图书馆,而且人事独立,全县多教职工干部,有千多就归文教局管。祁局长位高权重,但不专权,不以权谋私,为人直率,号召力极强。年,我与爱人王玉英去中宁中学看望他。他家里还是鸣沙中学那套旧家具。他说:“你带的两条小鱼放下我吃,权当学生送老师的肉干。酒,你拿回去。你是组织部干部,带东西就坏了风气。”我当时有些尴尬,好些天心里不舒服。后来听任天慈、余正祥同学说:没人敢提东西进祁局长的家门!中宁县的教育事业在祁生华主管的那些年,高考录取排名一直占宁夏全区先列,被清华、北大等名校录取的学生,不计其数。
白玉祥同学回忆说,祁生华文体方面很好,天天下午吃过晚饭和教职工们打兰球,踢足球。有一次他对白玉祥说:“年轻娃娃,去场子踢足球,我来守门。”
一次星期天,白玉祥在学校学拉手风琴,祁校长听见了过来给我指导,并鼓励说,入门了就下苦练,买本教程好好学。
一次暑假,祁校长号召在校老师无私地给学生宿舍换炕面。祁校长一脸土,满身泥。白玉祥看到有这样的校长由衷地敬佩。
祁校长不管你是“有问题”教师,还是根红苗正的教师,只要你有本事,就给你上讲台。不管你是高层领导,还是教师、炊事员见面了,都那么和蔼可亲。白玉祥说:我常对人说,我这辈子待了两个学校,鸣沙中学8年,中宁城镇中学35年,经历了11位校长,祁生华校长是我最敬佩的领导。
祁生华校长走一校,治理一校。主政一方,辉煌一方。正是:半生豪杰教黄河两岸,怀揣祖国园丁梦。九千名士创天下五洲,感谢人民教育家。
照片提供:张立怀
作者简介:黎敬忠,原农科院人事处长,现居住上海。